那是 1965 年的夏季暑假的一个星期六,我的武术启蒙老师张辉吉对我说:“明天我们到朱国福老师家去,他的功夫很深哟,名气很大,我都叫他老师,他精通各种武术,特别是形意拳”。第 2 天上午,张老师带着我、还有师姐张怀敏一行来到松林坡朱老师的家里。当时朱老师座在客厅,面对着门,背靠着墙的藤椅上。看上去高高的个子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、一对有力的剑眉,看上去很是威武而又显慈祥。
张老师在作了介绍,我们向朱老师问了好之后,要我打套拳给朱老师看,我记得当时我打了一套六合拳。练完拳之后,张老师要我们到外面去练,张老师和朱老师在客厅说话。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向朱老师告别回到了张老师的家。张老师对我说:“朱老师问你喜不喜欢形意拳,如果你喜欢就到他那里去学”。就这样我开始了形意拳的学习。
那时朱老师已经病了,右侧行动不便。我的拳架是师兄陈正德带的。起初我学习很苯,但是我很刻苦,我每天都能自觉的练习两小时以上。朱老师经常给我讲解形意拳的基础理论,有一天,我问老师,我的动作是否正确,老师说“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,百人百体吗,只要符合八字要领,舒展大方就正确”。在谈到拳术派别时,老师说了这样一翻话:我们国家武术的门派很多,每个门派都有他的特点,总的分为内家拳和外家拳,不能说哪个好,那个不好,他们最后的目的是一样的,叫做殊途同归。一个练武术的人,要多学多看,要能知己知彼,才能战胜对方,如果你连对方拳术的特点都不了解,你能取胜吗!
还记得有一天,我在客厅练崩拳,老师就座在旁边,在我经过他身边时,他突然伸手,在我的右腿根推了一下,然后他说“有没有,推一下就知道”。我忽然明白了,腿膝一庭扎住根的道理。一次我在练炮拳的时侯,三体式后,紧跟着应该是双掌齐穿出,这时我将左手收回后,再穿出双掌,老师说:“不对,左手不能收回来,这很重要。”我当时不明白。老师说“练拳,要去悟,要反复的练,就象拳架一样,反复的练,过一段时间,一个变化,最后稳定了,这就叫三回九转”。有一段时间,我练拳总是很用力,老师说“练形意拳,要取形用意,七分意三分力,要刚柔相济,记住过刚必折,过柔无力,一定要懂得其根在步,主宰于腰,行于手指的劲道。如果能练到皮与肉能分离,功夫就高了”。
老师给我讲了许多拳理,在很多年以后,我才逐步有一点点理解。
1967 年左右老师家来的年轻人逐渐多了起来,有的是来练拳的,也有的练一会就去吹牛,这时老师就叫他们去抄写毛主席语录,一抄就是十几偏。我在想这可能也是一种教育方法吧。
也就是在 67 年的 3.4 月吧,王永金对老师说,他的一个朋友叫母金碧的,在医院诊断出大腿是化浓性骨髓炎,医生说要锯腿。老师说“没有这么严重吧?!我看用不着”。老师让我们用滑轮车把藤椅固定在滑轮车上,推着他到母金碧的家里给他治病,哪天,老师指挥,师兄银有德和师姐孙桂芳操作,用药水蒸,然后用针灸。经过几次治疗,母金碧居然完全康复了。可想老师的医术有多高。
客厅的墙上,有两副冯玉祥送给老师的字画,其中的一副,写的是《爱人如己》,这是对老师一生为人的真实写照。他不仅爱家人、爱学生、与他没有多大关系的人,他也同样的给与关爱。有一天我们推着滑轮车,在汉渝路的一家理发店去理发,理完发,老师给了五元钱,理发的师傅要补钱给老师,老师说“算了吧,你也很不容易”。当时的五元钱是很值钱的,何况老师的经济状态也不是很好,但是他想的更多的是他人。
我跟朱老师三年多的时间里,学到了不少的东西,除了学拳术,还学会了跌打损伤接骨斗隼等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,更学会了怎样坦荡做人。
1968 年的夏天的一个下午,我象往常一样,练完拳正准备回家,这时师母对我说:“家鹏,你今天有没有空”?我问师母什么事,师母说:“老师今天身体不好,叫你晚上就住这,照看一下”。我说可以,我回家打个招呼就来。那天晚上,因师兄陈正德也来了,老师、师母都很晚才休息,大约十点多才睡觉。我是在老师床边搭的一张床上睡的,当晚无事。没有想到第二天老师的病情严重了,当天下午就送到了重医,师母在安排好老师住院后,要我留来看守老师(因其他师兄都有事)。那天晚上,整个住院部就只看到我和老师两个人,黑洞洞的,有一两盏混暗的日光灯亮着。那时老师已经处于昏迷状态。我很晚才睡着。大约在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,我听到有吼声,我立刻爬了起来,一看是老师在吼,吼声很大,又听不清吼的是什么,我吓坏了,我连忙叫来了医生,医生听了一会说:“他要小便”,他小便后很快又睡了。
早上,师母到了医院之后,我回家了一趟,因为天气太热,我满身的臭汗,衣服上尽是汗斑。等我从家里赶到医院的时候,老师已经不行了,师母和我们几个师兄弟,眼睁睁的看着老师离开了。是景有伦为老师穿的寿衣。
老师的后事办的很快,那时重大八一五已经开始对老师开展了批判,据说我们在为老师开追悼会时还受到了公安的监视。
追悼会开的很隆重,有好几百人参加,各个派别的都有,而且大部分是青年人。可想老师在那个年代青年人的心目中,有多高的威望。那天是小磊捧着老师的骨灰盒,我为老师拿着灵像。
李家鹏